2011年5月4日《健康报》第8版专访中华医学会疼痛学分会主任委员、我院疼痛科主任樊碧发教授:将疼痛当疾病 并不矫情
樊碧发 国家卫生计生委中日友好医院疼痛科主任,全国疼痛诊疗中心主任,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客座教授,中华医学会疼痛学分会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神经调控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疼痛医学杂志》常务副主编。 |
如果一定要说“慢性疼痛不是症状而是疾病”,也许很多人觉得这有些矫情。可问题在于,如果把疼痛看做症状,医生会期待疾病治好了疼痛自然消失,对治疗疼痛自然不上心;或者忽视疼痛本身对患者的伤害,导致人们默认和忍受疼痛的存在;即便本身的疾病治好了,遗留的顽固疼痛也会让医生无从下手……
正视疼痛 关注其巨大危害
尽管疼痛是很多疾病的症状之一,但仅仅将疼痛看做症状,就无法解释幻肢痛以及带状疱疹、中风后遗留的顽固恶性疼痛。因此,十几年前,疼痛就已被国际医学界定义为一种疾病,它具有疾病所有的要素。
——樊碧发
采访前几天,樊碧发教授刚刚经受了连续几天牙痛的困扰。他说,和病房中长期忍受慢性疼痛的患者相比,这太“小儿科”了。自己尚且苦不堪言,何况那些前来就诊的被疼痛折磨的患者了。
患者疼痛的起因五花八门。有的因肢体疼痛难以忍受进行了截肢,而截肢后仍有剧烈的幻肢痛;有的曾是肿瘤患者,肿瘤已基本控制,而无休止的癌痛仍在折磨着患者;有的治好了带状疱疹,带状疱疹的疼痛却长期扎了根儿;还有的关节创伤治好了,关节痛却不见好转……
按照传统观点,随着这些患者疾病的好转,各种症状包括疼痛本该烟消云散,而事实并非如此。经过深入研究人们发现,慢性疼痛本身就是一种独立的疾病,也可以是其他疾病的伴发疾病,它具备病因、症状、发病机制等疾病的各种要素,根据其规律需要特有的诊断思维进行治疗。
疼痛对于患者的影响,最著名的报告要属《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刊登的美国麻省总医院肿瘤中心的随机对照临床研究。研究将新诊断的晚期转移性非小细胞肺癌患者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接受抗肿瘤治疗联合早期姑息治疗,另一组只接受单纯抗肿瘤治疗。主要观察目标为两组患者治疗后12周的生活质量,其他指标包括生存期及心理状态等。结果表明,以镇痛为首要和主要目的的姑息治疗组患者,不仅生活质量明显高于单纯抗肿瘤组,患者中抑郁的比例也明显降低,而且平均生存时间也明显延长。随后的研究则证实,恶性疼痛不仅会造成患者感官上的痛苦,还会使患者各个系统都发生紊乱,因此在治疗肿瘤的同时积极镇痛,可以得到更好的疗效。
治疗靶点 从疼痛共性入手
轻度疼痛或急性疼痛多数可以控制,而慢性顽固的恶性疼痛则很难治疗。寻找所有疼痛的固有规律,并据此形成系统的诊断思维,进行疼痛治疗,这就是疼痛医学的主旨。
——樊碧发
提及疼痛科医生的作用,樊碧发教授打了个比方,就好像简单的咳嗽很多医生都能治,但不容易治的咳嗽就需要呼吸科医生诊治一样。当各科患者遇到无法用简单手段控制的疼痛时,就可以让疼痛科医生进行专业化治疗。而在各种不同性状、不同部位、不同缓解因素、不同诱因的疼痛中,找到共同规律和疼痛治疗的靶心,解决各种疼痛共性的问题,就是疼痛科医生的主要职责。
疼痛科医生需要在止疼药、抗癫痫药、抗抑郁药、离子通道类药物等十几类上百种药物中,根据不同的适用范围即抗痛谱选择适合的药物。如爬山累了,可以适当选用非甾体类抗炎镇痛药,而三叉神经痛则需要抗癫痫类药物等。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的疼痛,都要根据疼痛机制选药治疗。
樊碧发教授认为,如果更多的医生能够合理应用现有的药物治疗,就可以让更多的患者摆脱疼痛。而除了药物,微创介入技术才是疼痛医学的核心技术。借此,疼痛科医生能够把人体最需要的药物(或治疗措施)用最简捷的方法应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如今,随着神经介入技术的发展,神经调控技术无疑已成为其中的佼佼者。如癌症患者发生肿瘤转移后,全身很多地方都有病灶,疼痛的性质、强度等各有不同,借助一两种药物很难顺利解决所有问题。此时就可用中枢靶控技术将少量吗啡等止疼药物直接送达所有疼痛的靶心——脑脊髓,然后根据患者疼痛的规律编制给药程序,就可用口服药量的1/300帮患者止疼。因用药量少、止疼效果好,中枢靶控技术被认为是21世纪最强有力的治疗手段之一。
关注疼痛 让整个社会参与
2007年,疼痛科在我国成为一级诊疗科,被国际疼痛学会(IASP)认为是值得全世界学习的榜样。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疼痛医学的发展已经很超前,相反在很多地方我们与国外还有不小的差距。
——樊碧发
“将疼痛科作为一级诊疗科”被很多人认为更适合疼痛医学的发展。因此,2007年中国率先走出这一歩时,曾令中国疼痛医学领域医生在国际同行中风光了一把,应该说这从政策角度为中国疼痛医学的发展铺平了道路。但樊教授认为,我们仍有很多需要向国外同行学习的地方。
最大的差距表现在医疗界和社会对于疼痛的态度。当疼痛是很多疾病的必然症状、能忍则忍、不需要特殊治疗这种想法还在很多人头脑中根深蒂固的时候,美国早已在2004年就开始将能否帮助患者尽快摆脱疼痛作为衡量医院资质的评价标准之一。如今,疼痛科医生不仅常常是全院会诊的座上宾,而且很多疼痛治疗的医保报销政策甚至还要优于其他传统科室的治疗。
要推动我国疼痛医学的发展,樊教授认为首先需要转化全社会普遍“忍痛抗痛”的理念,更加积极地应对疼痛。此外,要大力培养疼痛专科医师队伍,制定疼痛诊疗指南与技术规范。樊教授还认为,疼痛医学教育应该从本科生开始。
攻克疼痛 全力以赴钻研
时至今日,仍有很多顽固性疼痛未能得到有效治疗,还有30%的慢性疼痛甚至找不到明确的原因,让所有患者告别疼痛仍然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樊碧发
樊教授介绍,疼痛的定义是不愉快的感觉和情绪的反应,这是构成疼痛的两大要素。现在所有的治疗大多针对不愉快的感觉成分,但不良感觉和厌恶情绪程度很高的时候,无论患者还是医生已经很难将二者加以区分。如有些患者手上扎了一个小伤口,伤口早已痊愈,但仍遗留顽固的疼痛,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有时患者甚至会出现轻生倾向。这时候如果仅仅按照控制感觉(神经)的思路去治疗的话很难奏效,还需要从情绪(心理)调控方面入手进行个体化治疗。类似的情况在疼痛科并不少见,而如何仔细甄别这些患者,如何进行个体化治疗,目前都还没有一定之规。
尽管现有技术较以往已经有了巨大进步,但仍有10%~20%的疼痛治疗效果并不十分理想,甚至有些疼痛是医生想尽办法也无法解决的。在所有的疼痛中只有约70%能够找到明确的原因,从而进行针对性治疗。对于这最后留下来的一部分患者,找到他们的疼痛原因和疼痛机制,并进一步开发更为有效、安全的治疗手段,是今后疼痛科医生面临的巨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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